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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城市 & 深圳) · 印象

2015 年冬天,某天清早出门。在短促的冬风中听到几声唢呐。
唢呐,大概是最具特色的农村乐器。它没有西洋乐器的雅,也没有锣鼓的闷。它就像老农民一样踏实,从骨子里的有爆发力,安静的在一旁蹲着,没有花里胡哨,没有悦耳和震撼,而它一响起,其它声音便只能当背景。乡下红白喜事都靠它挑起气氛。唢呐大概是比较官方的称呼,我们那里叫它喇叭,演奏者顺当被好笑的称为“吹喇叭的”。

一般两个中老年男人坐在矮方桌旁的木凳上,木色的方桌上放上两个装满茶水的白洋瓷缸,两个唢呐小头朝天屁股着地的摆在桌上,红白喜丧的红布白布缠在唢呐的腰部,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两个待嫁的姑娘披上了嫁衣。临了,两个男人慢悠悠的拿起唢呐,插上喇叭嘴,鼓起两边大腮帮子,像一只生气的蛤蟆,然后两声噪耳的唢呐声便由方桌上的白洋瓷缸边窜起。

唢呐演奏不是一种优雅的音乐,自然只有乡下人、老农民们喜欢它,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听过优雅的音乐。而我口味比较综杂,比如美食喜欢清淡的粤菜,也喜欢味重的湘菜川菜,画风喜欢小清新也喜欢黑暗系,女人喜欢小萝莉当然也喜欢熟女,我对钢琴曲触动心弦,也会被唢呐引起共振。从小开始每逢喜事的时候,我除了看一眼新娘子就是呆那听唢呐,丧事肯定没有人可以看,我便看着别人穿白衣,然后听着唢呐,想象自己心里下着雨。

深圳现在没有人穿白衣,有也是穿着白衬衫、白T恤,自然与丧事也算不上什么关系。但是不远处天桥上缓缓挪动的人群,倒是很像送葬的队伍:沉默,肃穆,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的挪动着。不同的是这群人没有人举招魂旗,没有人抱遗像,也没人带头哭着。我萌生一种想法,如果有人带头哭,会不会其他人也会跟着哀嚎。不过这个想法经过简单的辩证后给出No,因为有人晕死撞死猝死无名死在路上,人们都懒得送出一眼关注。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套子里,街上的路人都是NPC而已,说不定都开启屏蔽开关了呢。

说起来,作为一个乡生土长的农村人,距离最近的县城区也得百十来里,从小自然便对城市和城市人有着特殊的看法。在我看来,城市与农村最大的区别就是钢筋水泥是城市的基本元素,土地与树木是另一个的基本元素。城市像远处的城堡,高大壮观,阔气无比。有着下雨不用穿雨靴的柏油马路,穿个鞋子一月半载也不会沾泥巴点子。有高楼大厦,虽然不知道那么高的盒子里有没有住人,不过想想睡在几十米高的空中,应该感觉不错。有满街的铁壳子汽车,走上几十里也可以不晒太阳不淋雨不出汗。有西装革履的男人与浓妆艳抹的女人,还有操着一口普通话分不清麦子和韭菜的小孩。他们的天空没有晴天的白云蓝天,没有阴天的雷雨闪电,想想应该只会有一座座面面相觑的盒子楼。

当然盒子楼不是我梦想的去处。一座两层的小楼,菜园,院子,门前可以看到田野和四季,厨房屋顶上伸出来烟囱飘出来的跟天空一样蓝的炊烟,这些本已经实现的就是我的去处,我也没想着离开。直到上学、毕业、上学、毕业、工作,跟挤火车站似的被人群裹挟着往城市奔去。如果你不往前挪动,肯定周围的人会伸手掐着你的脖子问你为什么在这磨磨蹭蹭。

“走不走啊?”… “请让一下”… 原来我已经走到天桥上了,周围还是那些陌生熟悉的送葬者的面孔。再往前走时,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人坐那吹着唢呐乞讨,曲子诙谐的是“小苹果”。

我意识到深圳大概不会有吹着唢呐的送葬队伍,甚至大概不会死人,死人显然不符合城市的气质。农村会死人,城市只会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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